「自留地」

【俞亮时光】应如是·壹

非典型武侠paro

俞公子×时长老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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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元十一年,腊月初一。

时近年关,街上鲜少行人,热闹的街市空了一半。卖糖墩儿的老人吆喝着从街头到巷尾,热气腾腾的包子才刚新出一炉。太平盛世本该风调雨顺,可今年不知怎么的,经年不雪的方圆城飘了几场雪。都不能叫雪花儿,只能叫雪粒,落地即化,青石板上湿漉漉的一层,小孩儿一不留神就要摔个跟头。天气不好,人也就越发懒了,长长街市上只剩茶馆生意尚可。

 

“上回书说道,那被关外的风吹了六年的俞亮俞公子杀将回来,跟咱们时光时长老狭路相逢。那时长老还没拜入弈江门下,江湖上只流传着他儿时两败俞亮的传言。要说咱们时长老,那可真是个奇人。小时候那一掌震退山贼的内力,多少人以为咱们这儿出了个武学奇才,谁知道人家小小年纪便拂衣而去,隐姓埋名,直到三十六寨遇到危机才再次挺身而出。那三十六寨四剑客一时间也是声名鹊起,谁能料到,半路上这俞公子杀了出来,差点儿把时光重伤。但这小小的山寨,本来就困不住咱们时长老。终于,时长老独闯三关,又一招震退大老师,拜在了咱们弈江门下。”

说书人也是个少年模样,折扇一开,眼眯起一条小缝,喘口气的功夫喝了口茶。底下坐着的都是弈江城的街坊四邻,几个小孩儿耐不住性子,叽叽喳喳地要他赶紧往后讲。还有几个女孩儿,隔了屏风坐在远处,悄悄催促着要听俞公子的部分。

 

“洪少侠,时长老这段儿都讲烂了,我们要听后面的故事,就是俞公子跟时长老在北斗大会上双剑合璧打败东洋人那段!”

“就是,他俩这种死仇敌怎么能练成日月同辉剑的,仔细说说呗。”

“哎不对啊,我怎么听人说,时长老那内力是剑神褚嬴托梦传的,他师父该是褚嬴才对。”

“瞎说,时长老的蒙师明明是白川白大侠!”

“我看啊,这俞公子跟时长老关系不单纯啊。俞公子回来恐怕是他那个天下第一的爹安排好的,他们俞门最有出息的方绪现在成了朝廷的锦衣卫,怎么还能领导武林,所以啊,才赶紧叫他亲儿子回来!”

 

说书人,洪河洪少侠,用不着醒木,剑柄敲了敲桌子角,二郎腿翘起,一副神秘莫测的高人模样,由着听书的讨论起来。刚从分舵赶回方圆城的沈一朗沈舵主都没来得及回师门复命,在山脚下就被洪河截住,半道上来充说书先生的小厮,风尘仆仆白衣飘飘的侠客,手上却拎着个锣,十分无奈却又十二分熟练地把锣一翻,做个盛赏钱的容器,下台去听书人堆里转一圈。

街坊四邻的都是熟人,几枚铜板算是心意,走到门口角落时,一两银锭子放了上来。

沈一朗一愣,给银子的主儿有双好看的手,虎口与指腹却有明显的茧子。习剑之人都知道这层茧子的意义,更何况是沈一朗这种一流高手。来人显然也是个剑客。

他与一般江湖武夫不同,长袍广袖,是个文人打扮。袖边掐银线暗绣流云纹路,袍袖落下隐约可见臂缚,衣衫是好料子,贵而不俗。袖摆拂动间有暗香,沉水檀一线,龙涎做底,似有似无地在他行动间飘散,香味不重,清淡而悠远,明明是顶奢靡的香料,在这人身上却冷淡疏离。沈一朗觉得这味道熟悉,抬眼看过去,来人掀开了斗笠下的长面纱,露出庐山真面目来。

“俞亮?”

来人正是书里的主人公之一,近来风头无两,江湖人称一声公子的俞亮。

 

“沈舵主,洪少侠,好久不见。”

洪河那是何许人,老远一扫就知道来人是谁。沈一朗声音不高,没惊动旁人,尤其是那一众对俞亮好奇到极点的听书群众。洪河散了说书的场子,三人一齐到了雅间,俞亮摘了斗笠一拱手,二人忙回礼。

好么,够客气的。江湖上能得俞公子行礼的平辈可不多,倒不是说俞亮礼数不周,只是年少锋芒太盛,总有人左挑鼻子右挑眼,看俞亮带了一层不顺眼的滤镜,俞亮此人,旁人不来招惹也不会多事,一来二去当真高冷了起来。几人也不算是好久不见,北斗大会前才见过,如今不过月余。

“怎么有空来啊俞公子,你说你来直接上弈江门就得了,往山下一报名字,谁敢拦你啊。”

“我是来找时光的,也有事要找二位帮忙。”

俞亮神情凝重而严肃,洪河和沈一朗对视一眼。

俞亮来弈江门当然是找时光的,这件事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,谁也拦不住,但还有事要他俩帮忙就有些稀奇了。

“时光最近恐怕要有麻烦了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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弈江门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门派。

不像俞家因为出了俞晓暘这个天下第一而声名鹊起,弈江门胜在历史悠久,往上追溯几乎与方圆城同根同源。寻常门派有的讲究门第出身,可弈江门不同,管你是贩夫走卒还是皇亲贵胄,通过了试炼就能入弈江的门,而入了弈江门从此也就抛却了身份。弈江门这一代仍是双尊并立,班衡与朱大勇掌事。时光自打从北斗大会上跟俞亮一起风光了一回之后,一没接受朝廷封赏,二没接受武林盟邀请,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。班衡与朱大勇已经没什么能教他的了,干脆让他这个本来的小师弟做了长老,忙了一辈子的俩人自己云游去了。洪河不爱拘束,沈一朗坐镇分舵,偌大个弈江门就剩时长老主持大局。时长老自己规划的很不错,平时练练剑,带带师弟师妹,偶尔山下有什么不平事,还可以约着俞亮再去行侠仗义。

 

问题就是,北斗大会之后简直是四海升平,连小毛贼都不露头了。

 

时长老叼着一根狗尾巴草,大冷天还握着扇子,在后山的峰峦高处盘起了腿,漫无目的地眺望远方,一览众山小,连方圆城七拐八绕的地势都能看的一清二楚。都说什么山高人为峰,时光经常坐这儿,只觉得风大。他一身利落的短打扮,长发扎了个马尾,发梢编了小辫子,未带冠。肩头披着大氅,针脚密实,用料又厚,绒毛里藏着冷香——是俞亮的味道。

俞亮这人穷讲究,氅衣被大风吹着过了这么久还留着香味,幽幽木香散开,龙涎直往鼻底钻。北斗大会一别,俞晓暘隐退,俞亮只得速回,临走的时候大氅落在了屋里。时光想着自己拿走总有机会还他,不过月余,已经觉得漫长。

别说,这大氅除了看着就贵之外,挡风也一流。

古人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时光如今刚琢磨出点味道。按如今他的年纪算,他跟俞亮已经算是认识了半辈子,可见面的时间最长也就北斗大会的朝夕相处,乍一分离,却生出不可名状的别扭。

 

有俞晓暘在的武林盟风平浪静,俞晓暘一退危机四伏。桑原年事已高,赵冰封不能服众,方绪又碍于已是朝廷的人而处处束手束脚,担子都压在了俞亮身上,大概一时半刻分身乏术。

 

时长老嘴里的尾巴草被风刮走,他只能感慨一句——无敌是多么寂寞。

俞亮怎么连个信都不来呢。

 

“时光——唉不是,时长老——不好啦——”

时光回头一看,一贯慢吞吞的福贵跑的上气不接下气,脸颊都被吹红了。他合起扇子,一个起落从山边翻了过来,稳稳落在福贵面前。

“嗐,叫长老别扭就还叫时光呗,怎么了师兄,慢点儿说。”

“穆…穆清春,带着好多人上山来,还抬着好几具尸体,说,说让你给个交代。”

“交代?我交代什么,他不在武林盟烦俞亮,来找我干什么。”

 

这是上门踢馆,时光自然得过去。福贵轻功一向不太成,语速也慢,边走边跟时光说,穆清春这回阵仗不小,正好还赶上回来看看的岳智大少爷,他来通知时光的时候岳智那样子已经想跟人动手了,得赶紧去——岳智怎么也是弈江门的人,虽说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,可好汉架不住人多,乱拳打死老师傅,怎么也不能让自己人被欺负。

 

后山与山门相隔遥遥,等时光和福贵赶到的时候,穆清春带的人已经把岳智团团围住,虽然从岳智的表情来看,是他一个人包围了其他人。时光未佩剑,折扇一开好似是摇街喝茶的大爷。手已经按在剑柄上的岳智一翻白眼道:“你是算准了时间过来看热闹的吗?”

“哪儿能啊。”时光乐呵一笑,手中折扇骤然合起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脆响,谁也没看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动的,又是怎么动的,眼前黑发一飘,发尾的小辫子似乎甩人一脸,围着岳智的一群穆清春手下的兵刃叮呤咣啷地掉了一地,所有人手腕一麻,功夫强些的还在原地站着,稍弱一点的后退了小半步。

“时光!你!”穆清春的功夫自然在他手下之上,横刀出鞘,起手式就要攻过来。本来已经按下剑柄的岳智拔剑在手,轻蔑地冷哼一声,“穆清春,时光还轮不到你找上门来教训,排队吧。”

“敢情您屈尊降贵地回山一趟,是为了教训我啊,我又怎么你了。”时光没事人似的站在岳智身旁,把福贵往身后一护,叫后面的弈江门人不要轻举妄动。

岳智还没说话,穆清春抢白道:“你少心虚地无视我,时光,我今天是来问你,你为何无故杀我门人!”

被抬过来的几具尸体身上白布掀开,俱是同样的伤口,颈上一剑封喉。几个受害者高矮胖瘦身材不一,一字排开伤口却能连成一条直线,干净利落又整齐地令人生寒。

 

时光一直翘着的嘴角落了下来。

这是褚嬴最惯用的成名技,也是他当年帮三十六寨抵御强寇时,剑魂褚嬴引他作出的名扬天下的那一式。

可褚嬴已经离开很久了。

他为此颓废良久,自暴自弃,如果不是身边这些朋友,如果不是俞亮,他可能已经放弃习剑。褚嬴已经消失在这个世间,这个事实只有他时光清楚,绝无转圜的余地。

可他自北斗大会结束后就回了弈江门,不能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最远也就是去山下集市买零嘴,从没出过方圆城。

难道世间除了褚嬴,除了他时光,还有人能做到这惊天一剑吗?

 

“说不出话来了吧时光,除了你,江湖上还有谁会这一招。我劝你痛快承认,杀人偿命,少费唇舌!”

“他们是何时出的事。”时光仔细看过伤口,重新把尸体上的白布盖好。穆清春身旁门人把剑都拾了起来,剑尖直指,他也浑不在意,“我不是为自己推脱,北斗大会期间我没有作案时间,北斗大会结束后我直接回了弈江门,山下你随便找个人,应当都见过我,弈江门其余人也可作证,我一直都在。从尸体的腐烂程度而言,不是这两天出的事吧。”

“你少狡辩!你是弈江门的人,他们当然都站在你这边。至于北斗大会期间,谁能为你作证!”

 

“我作证。”

时光正想说些什么,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。声音里夹杂着内力,明明不大,却传播得够远,三个字都送到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。时光心有灵犀似的转头,萧索山路上一人戴着面纱而来,梯云一纵直接落在他身前。大氅里幽微的香气俱消散,只有身前人的味道。斗笠因纵身一跃落下,露出时光刚刚还在想的那张脸来。

俞亮将时光半挡在身后,柔顺黑发随袍袖翻飞,恍若真仙,面色却冷的吓人。

“穆清春,我就是时光的证人。”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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